琵琶宫调八十一,旋宫三调弹不出。
玄宗偏许贺怀智,段师此艺还相匹。
自后流传指拨衰,昆崙善才徒尔为。
澒声少得似雷吼,缠弦不敢弹羊皮。
人间奇事会相续,但有卞和无有玉。
段师弟子数十人,李家管儿称上足。
管儿不作供奉儿,抛在东都双鬓丝。
逢人便请送杯盏,著尽工夫人不知。
李家兄弟皆爱酒,我是酒徒为密友。
著作曾邀连夜宿,中碾春溪华新绿。
平明船载管儿行,尽日听弹无限曲。
曲名无限知者鲜,霓裳羽衣偏宛转。
凉州大遍最豪嘈,六么散序多笼撚。
我闻此曲深赏奇,赏著奇处惊管儿。
管儿为我双泪垂,自弹此曲长自悲。
泪垂捍拨朱弦湿,冰泉呜咽流莺涩。
因兹弹作雨霖铃,风雨萧条鬼神泣。
一弹既罢又一弹,珠幢夜静风珊珊。
低回慢弄关山思,坐对燕然秋月寒。
月寒一声深殿磬,骤弹曲破音繁并。
百万金铃旋玉盘,醉客满船皆暂醒。
自兹听后六七年,管儿在洛我朝天。
游想慈恩杏园里,梦寐仁风花树前。
去年御史留东台,公私蹙促颜不开。
今春制狱正撩乱,昼夜推囚心似灰。
暂辍归时寻著作,著作南园花坼萼。
胭脂耀眼桃正红,雪片满溪梅已落。
是夕青春值三五,花枝向月云含吐。
著作施樽命管儿,管儿久别今方睹。
管儿还为弹六么,六么依旧声迢迢。
猿鸣雪岫来三峡,鹤唳晴空闻九霄。
逡巡弹得六么彻,霜刀破竹无残节。
幽关鸦轧胡雁悲,断弦砉騞层冰裂。
我为含悽叹奇绝,许作长歌始终说。
艺奇思寡尘事多,许来寒暑又经过。
如今左降在閒处,始为管儿歌此歌。
歌此歌,寄管儿,管儿管儿忧尔衰。
尔衰之后继者谁,继之无乃在铁山。
铁山已近曹穆间,性灵甚好功犹浅。
急处未得臻幽閒,努力铁山勤学取,莫遣后来无所祖。
形式:古风翻译
琵琶拥有宫调八十一种,但旋转音阶的三种调式却难以弹奏。唐玄宗特别赞许贺怀智,段师的技艺与之相当匹配。此后指法逐渐衰落,昆仑和善才的技巧也只是徒有虚名。浑厚的声音很少能像雷声那样震撼,缠绕的琴弦不敢用来弹奏羊皮。世间奇迹总会连续发生,但有发现者如卞和却难寻宝玉。段师的弟子有数十人,其中李家的管儿被公认为最佳。管儿不愿成为宫廷乐师,留在东都任由双鬓斑白。他常请求别人送酒杯,精湛的技艺却不为人所知。李家兄弟都酷爱饮酒,我作为酒友与他们亲密无间。曾经受邀与著作郎彻夜长谈,碾磨春茶在新绿中。清晨乘船带着管儿离开,整天聆听无数曲目。曲目繁多知者稀少,霓裳羽衣舞曲尤为婉转。《凉州大遍》最为豪放嘈杂,《六么》的散序多柔美细腻。我听此曲深感奇妙,惊叹之处让管儿也惊讶。管儿为我流泪,自弹此曲时常常自悲。泪滴落在琵琶上,红弦湿润,声音哽咽如同冰泉,莺啼也变得沙哑。因此创作了《雨霖铃》,风雨凄凉连鬼神也为之哭泣。一曲终了又弹一曲,夜静珠帘外风声轻摇。缓缓演奏着关山的思绪,面对燕然山的秋月清寒。月光寒冷,深宫中磬声响起,快速弹奏曲破音繁复。犹如百万金铃在玉盘上旋转,醉客满船都被唤醒。从那以后六七年,管儿在洛阳而我入朝为官。回忆起慈恩寺杏园里的游历,梦中浮现仁风花树前的情景。去年御史滞留东台,公私事务紧迫脸色不佳。今年春天审理案件忙乱,昼夜审讯心如死灰。暂时停下公务去找著作郎,他的南园花朵正待绽放。桃花鲜艳如胭脂,溪边梅花已随雪片飘落。那个青春的十五夜晚,花枝向着月亮含苞待放。著作郎设宴邀请管儿,久别的管儿这才相见。管儿再次弹奏《六么》,曲声依然悠长。如同猿猴在雪峰中鸣叫,白鹤在晴空中高唳直达九霄。不久《六么》弹奏完毕,技艺纯熟如同霜刀破竹不留痕迹。幽暗的关卡中乌鸦呱呱,胡雁悲鸣,断弦之声如同冰裂。我感慨含泪赞叹其奇妙绝伦,决定写成长歌详述始终。艺术卓越但思考者稀少,尘世纷扰又度过几个寒暑。如今我被贬谪到闲职,开始为管儿唱这首歌。唱这首歌,寄给管儿,管儿啊管儿,我担忧你的衰老。你老去之后谁能继承,或许铁山的某人能够。铁山已接近曹穆的水平,天赋很好但功夫尚浅。在急促之处还未达到幽静深远,铁山需努力学习,勿使后来者无从效仿。注释
琵琶:中国传统的拨弦乐器。宫调:古代音乐调式系统。旋宫:古代音乐术语,指调式转换。贺怀智:唐代著名琵琶演奏家。段师:另一位琵琶高手。指拨:琵琶的演奏手法。昆崙:可能指某位琵琶演奏者。善才:同上,可能指另一琵琶演奏者。澒声:浑厚的声音。羊皮:古代琵琶弦有时用羊肠制作,此处比喻不敢轻易尝试。卞和:古代发现和氏璧的楚国人,比喻发现者。李家管儿:李家的一位琵琶弟子,名叫管儿。供奉儿:宫廷乐师。东都:唐代指洛阳。工夫人:精通技艺的人。平明:清晨。霓裳羽衣:唐代著名的舞蹈音乐。凉州大遍:唐代琵琶曲名。六么散序:唐代流行的琵琶曲之一。雨霖铃:据传为唐玄宗悼念杨贵妃所作的曲子。珊珊:形容风声轻柔。关山思:寄托对远方或征战之地的思念。燕然:古代边塞地名,代指边疆。月寒:冷月,营造凄清氛围。磬:古代打击乐器,通常用于庙宇或宫廷。曲破:唐代大曲中的高潮部分。金铃:形容琵琶音色清脆如铃。东台:唐代官署名,这里指御史台。制狱:审理案件。撩乱:混乱,忙碌。坼萼:花开的景象,喻指春天。三五:农历十五,满月之夜。含吐:形容花蕾初绽的样子。施樽:设宴。尘事多:俗务繁忙。铁山:可能指另一位琵琶演奏者或学艺之地。曹穆:可能是两位音乐家,代表某一水平。性灵:天赋、悟性。鉴赏
这首诗描绘了一位琵琶高手管儿的艺术才华和个人悲凉。开篇即以"琵琶宫调八十一,旋宫三调弹不出"点明管儿技艺之高,其独特的风格令人难以企及。接着提到段师和玄宗皇帝对其才能的认可,管儿的艺术成就得到了最高级别的肯定。
诗中还穿插了作者与管儿的交往,描述了他们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,如"著作曾邀连夜宿,中碾春溪华新绿"。管儿不仅技艺高超,而且对音乐充满热爱和深情,甚至在听到某曲之后,为之泪下,这份情感投入让人感到震撼。
诗的后半部分转而叙述了作者与管儿的分别,管儿的音符如同雨声,让听者心中充满了悲凉。作者回忆起往昔,与管儿共度的时光,以及他们共同欣赏音乐的情景。最后,诗人对管儿的艺术生涯和个人命运表示出深深的惋惜,希望他能在铁山继续精进其技艺,不要让这份美好的艺术遗产失传。
整首诗不仅展示了作者对音乐的热爱和鉴赏,更通过管儿这个角色,表达了一种文化传承的忧虑,以及对于个人才华与时代变迁之间关系的深刻感慨。